逝去的年代

木子

  （三）偶遇

1995年9月12日，经过48小时的火车，从没踏出过M市的李承欢拖着行李箱出现在北京站的出口，在一排迎接新生的摊位中他找到了他要去的学校：北京邮电大学。没多久，李承欢就和其他新生一起在师兄师姐的陪同下坐上了去学校的专车，空气很好，路也不堵，汽车转入西土城路没多久就到了学校的正门，师兄说，校门隔着马路对面的公园叫小月河，大家在学校里玩腻了，可以到那里去。说的时候，嘴角似乎泛着甜甜的笑意。
李承欢很快明白了师兄为什么说大家在学校玩腻了的话的意思，因为校园真的很小，可是，旁边就是北师大，为啥一定要去小月河？其实，这些和李承欢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他除了学习和发呆，就是画画和写信。所以，他只要宿舍就行。

李承欢继续给杨美倾写信，西校门旁边的邮箱是他最常去的地方，此时，杨美倾已经从财贸学校毕业并且分配到了M市的地税局工作。李承欢的信杨美倾也没有每封都回，通常一个月左右才有。教职工餐厅旁边有一个邮电局的办公点，小小的屋子里有6个用玻璃隔成的小房子，每个小房子里有一台电话，这里也是学校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学生们都是通过这些电话跟家里或朋友联系，李承欢偶尔也会来这里排排队，打个电话，每一次都既紧张又激动，因为，每次电话那头只有一个人。

尽管回信很久才能来一封，但总会有的，这也使李承欢百无聊赖的校园生活有了个希望，然而，这个希望也在1997年那个冬天破灭了。

那一封写着“对不起，我要结婚了，祝福我吧”的来信，像一个巨大的炸弹，炸碎了李承欢的希望，也炸碎了他的心甚至他的整个世界。他一直天真的以为她对自己的若即若离只是如她信里说的那样因为工作忙，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真的很愚蠢！

一个飘雪的傍晚，李承欢又一次来到熟识的邮筒旁边。随着那封用红笔写给她的“祝福”回信在邮筒中轻轻飘落，曾经所有的梦也随之破灭。他不知道她是否会认真读完这最后的一封信，但，他知道，她会看不出其中的祝福是那么的酸涩与虚伪！

李承欢不想回到温暖的宿舍，甚至不想待在校园里，他信步走出了西校门，对面的小月河本来就不是他喜欢他去的地方，现在更不是时候，于是，他左拐之后在红绿灯的地方左转，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飘雪的黄昏接头闲逛。

漫天的飞雪让街道显得更加冷清，孤独的身影在偌大的北京城显得那么的渺小，他在她的心中是否一直都是渺小的呢？真的能祝福她白头到老吗？真的是祝福她婚姻美满吗？李承欢内心一直在问。他强迫自己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希望自己真心祝福她，可是，他的内心却不是那么想……

天空中突然响起了《再见也是朋友》的歌声，去死吧，再见不可能是朋友了！抬头望去，歌声是从一家小书店里传出来的。原来，不知不觉间，李承欢已经走到了北师大的围墙外，这家小书店是唯一一家还开门的店铺。李承欢突然觉得很冷，于是，他撩开那层塑胶隔热带走了进去。

书店真的很小，摆满的却不是辅导书，而是艺术类的书籍，琴棋书画，其中，以书画为主。店里只有两个女孩，她们围在屋子中间的桌子旁，其中一个拿着画笔在画，另一个则在旁边观看。李承欢随意的在书架前浏览，偶尔拿出本书翻翻，小屋让他的身体渐渐回暖，歌声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月亮该画在哪里呢？”身后传来女孩的声音，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询问同伴。

没有回答。

李承欢忍不住转过身来。

女孩是在画一幅水墨山水画，画面呈现的是冬天的一条小山村，村前的几棵参天大大树是画面的主题，光秃秃的树枝直至苍穹，好一幅萧瑟的景象。
月上树梢头，人约黄昏后。

李承欢突然想起这句话，他很想告诉女孩该怎么画，但是，感觉有点唐突，却突然间紧张起来，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画画的女孩抬起头，白皙的脸，略扁的鼻子，一副大大的眼镜并遮不住那长长眉毛，还有那双不大不小的眼睛，嘴角泛着微笑，额头上的刘海跟镜框差点就碰上。

李承欢怔住了，有那么相似的人吗？

女孩脸上微微一红：“你好，你……要买书吗？”

“啊，哦，不是的……其实，没有月亮更好。”李承欢一着急，竟然冒出这样的想法，没有人约黄昏后，就没有月上树梢头。

“哦？也是哦……”女孩低头审视自己的画作，自言自语，“不错的想法，你怎么想到的？”

女孩抬头问的时候，发现男孩已经不在了，李承欢说完那一句之后已经非常窘迫，早趁着女孩地头的时候悄悄的溜出去了。

女孩慎重的把画收了起来，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这幅没有月亮的画，在十多年后拯救了她的婚姻、她的家庭。